第128章 哥哥去世 (第2/2页)
这些年来,我萌生过很多次想去看望你的念头,我想向你道歉,想告诉你,哥哥错了,但我又怕,小时候我那样欺负你,你早已对我恨之入骨。
我还没有生病的那几年,赚了点小钱,我本想用那笔钱补偿你,可暗中打探,才知道祝叔和婶子对你视如亲生,你的家庭,和谐而温暖,你也是在祝叔和婶子的宠爱里长大的。
所以我就放弃了那个想法,在爱意满满的家庭中长大的小姑娘,又怎么需要,用钱财来弥补些什么呢。”
“我清楚,真想对你好,就是不去打扰你的安稳生活。反正,我们一家欠你的,这辈子也还不完了,更何况,你也不稀罕。”
他泪眼朦胧地深呼一口气,体贴的抬手,给我抹去眼尾泪痕:
“我病了以后,爸妈就想方设法的给我续命,我知道,祝叔是个很厉害的人,你在祝叔身边不会有事,所以我就只当做不知道,随他们去了。
但时间推移,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,他们的行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疯狂,我没想到他们会为了我,动了对你下杀手的念头。妹妹,我对不起你。”
我知道他对我心中有愧,便握住他的手指宽慰道:
“小时候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,长大后我连你的样子都想不起来……哥,如果你还好好的,健健康康的,我们或许,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,也不会有任何交集。”
他唇角含笑的故作轻松,浅声逗我:
“可是哥的身体不争气啊,不能如妹妹所愿……不过,也不一定。说不准哥哪天没控制住,就跑去妹妹的面前求原谅了呢。”
“哥,我从来没怪过你,又何谈原谅呢?”我握紧他的手,咬了下唇,心情复杂道:“从你昨晚,在那间小黑屋子里,喊了我一声妹妹时起,我们之间的所有误会隔阂,就都烟消云散了。”
“早知道妹妹心这么软,我就早点去找你了……妹妹,有句话,哥藏在心里很多年了,原本想带进棺材,但今晚见到你,哥又忽然想自私一回……如果不说,可能此生会留遗憾吧。”
他轻轻把我揽进怀里,红着眼眶,抚我后背的手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,哽了哽,认真说:
“妹妹,爸妈不要你,哥哥要你。无论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哥哥……你在我心里,都是最好的妹妹。”
“哥。”我趴在他身上没忍住地呜咽了声,眼泪瞬间濡湿了遮在他身上的被子:“你也永远都是最好的哥哥。”
他的声音愈发无力,呼吸声也轻得几乎听不见,拍了拍我的后背兀自喃喃:
“上中学那几年,我其实很羡慕别人有妹妹……我原本,也该有个可爱乖巧的妹妹,是我亲手弄丢了她。
上大学以后,我常常在想,或许爸妈不要妹妹,对妹妹来说是件好事……妹妹在金家,不会幸福的。
我啊,自小就要什么有什么,父母对我极为溺爱,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,小时候被养的性子很烂。
我很庆幸自己的人生价值观没有一直那样扭曲下去,我也知道,父母给予我无限爱的前提,是我可以延续金家香火,是我是个男孩……
妹妹你知道吗,我现在很羡慕你,至少你的父母,对你的爱没有前提与条件,至少祝叔祝婶,对你的付出是不会回头向你索取的。
生活在我这个家庭里,是一件不幸的事。欠了别人的,终究要还。妹妹,当年我抢了你的阳寿,现在,也该还给你了……”
“哥,你别胡说,你坚持住,会熬过去的。”我努力安慰他,他却笑笑摇头:“如果有下辈子,我也想投胎在一个三观正,父慈子孝,温馨和谐的家庭里……这一生,活得实在、太累了。”
“哥……”
“本以为,没有得到你的原谅,会让我抱憾离世。幸好,你来了。”
他哽咽着心疼道:
“你啊,以后要听祝叔和婶子的话,尽量不要和我爸妈接触……
哥哥陪不了你了,你一个人,要好好活下去,出门在外,不要被别的坏人欺负了……
别太难过,死亡于哥哥而言,是解脱。
呵,这病,真的很折磨人。”
我咬牙憋着眼泪,悲恸点头:“嗯。”
他朝九苍伸手,九苍意会地走过来。
紧接着,他将我的手递进九苍手里,用力紧握住我俩的手,脸色煞白,气若游丝地叮嘱:
“照顾好我妹妹,我妹妹很乖,很懂事。不许欺负她,不许背叛她,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妹,你要是敢让她受委屈掉眼泪,我、做鬼也不会放过你。”
话说至最后,他的眼皮都已经要睁不开了。
九苍肃色颔首承诺:“放心,我会对漓儿好,一生一世,此情不变。”
“那就好……”
见他就要撑不住了,我赶紧扶着他躺下:“哥,你先歇一歇,我给你找药!”
他抓住我的手,摇头乏力道:
“不管用了,小漓,从入冬起,我就知道,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。
那药,吃得胃疼,既然快要解脱了,那就少遭点罪吧。
妹妹,你陪我坐一会,我已经很久,没像现在这样,安静地听一次雪落下的声音了……”
我悲从心来地别过头,眼角一片湿凉。
九苍轻轻将我揽进怀里,让我靠着他抹眼泪。
他说,治病的药吃得胃疼,我才留意到,金万和给他吃的药压根不是治这个病的对症药。
而是最便宜的止痛安眠药。
他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才生,怎么可能认不出药不对。
他觉得身上冷,是因为床板上,只垫了一层薄薄的床单。
金万和认准了他熬不过今晚,就连被子都给他盖的是最破的那床。
这样,方便人死,烧掉所有东西。
金家让他生来享受万般宠溺,却让他死后,半分真情都带不走。
人性当真薄凉如此么……
我不记得他握着我的手,安静听了窗外多久的落雪声。
堂屋大摆钟铛铛响了三下后。
紧紧攥着我的那只手突然松开,胳膊砸落在床上……
我扭头去看,他已经闭上眼睛没了气息。
“哥……”我顿时泪如雨下,着急重新抓住他的手,紧紧握住,哽咽呼唤:“哥,哥……”
泪水打湿了他的指尖,而他,也再也无法回应我。
九苍扶住我的肩膀,浅声安慰:“漓儿,别太难受,死亡对他来说,是最轻松的一条路。走吧,金万和就要回来了。”
我抬袖抹着眼泪,乖乖点头。
赶在金万和进门前,从屋里溜了。
次日,金家找人搭了灵棚办了丧事。
虽说头两天金家的所作所为得罪了村里不少人,但他们的儿子是无辜的,村里老人家都很明事理,有些事,大伙们都心如明镜。
因此村里大半的人都赶去金家吊唁了。
金家请的唢呐队还凑合,吹起丧乐来撕心裂肺,只是喜欢偷懒,丧乐大多时候都是用音响播放丧事进行曲代替的。
哭灵的人员拿着话筒在灵前唱得乱七八糟,金万和的侄子搬张桌子坐在门口收吊唁人员的礼钱,金万和本人则和一堆亲朋好友坐在棺材后吸烟打麻将……
只有他老婆,一个人蹲在棺头往火盆里添黄纸,哭得两眼通红。
外面的棚子摆了二十多张桌子,邻居们给完钱上完账就去坐等开席了。
我是跟我爸一起过来的,看在棺材里躺着的人是我亲哥哥的份上,我爸给了两百。
在我们村,吊唁给慰问金也是有规矩的,两百块,是远房亲戚那一档,普通邻居是一百,如果按照我家和金家的实际关系给钱,金家一分钱都不配拿到手。
可尽管如此,也架不住金家人脸皮厚不知羞耻。
金万和大侄子将两百块钱接过去后,还特意迎着天光验了验真假,之后又用指尖弹了弹两张票子,阴阳怪气道:
“哎呀,才两百啊……好歹都是实在血缘关系,只给两百,真是丢人!”